今天是:

师德建设

典型示范

当前位置: 首页 >> 师德建设 >> 典型示范 >> 正文

【身边好老师】伍炳彩:矢志中医一甲子 金匮济世扬国粹

发布日期:2020-09-10    点击次数:

 伍炳彩已经80岁了,早过了退休年龄,但从未停下,已经很多年没有休息过了,他在江西中医药大学度过了大半辈子,按部就班地读书、执教、从医,五十多年的时光白驹过隙,日子温润绵长地像一首散文诗。

2017年,伍炳彩当选第三届国医大师。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医药界的至高荣誉,原本只在业内享有盛名的伍炳彩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但他的工作和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每周一三五的问诊雷打不动,不抽烟、不喝酒、不喝茶,也很少在外吃饭,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他身上穿着路边小店淘来的条纹衬衫,领口微微有些褪色,他习惯去江西省公安厅附近的一家小理发店理发,因为那里的价格最为公道。

伍炳彩的从医之路,一走就是五十多年,他痴迷经典,活用经方,擅长用金匮理论方法辨治疾病,屡起沉疴,同时又坚持古为今用,阐发新理,深化仲景“肝病实脾”之论,提出“肝脾相关”的理论,提出了湿邪致病的九大特点,对湿病的诊断、辨证、诊疗形成了系统的框架性方案,独创了益气化湿汤、枳壳芍药散、固本健身膏等疗效确切的方剂。

如今已近耄耋之年的伍炳彩仍坚持在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出诊,这里的方寸诊台,凝聚着他对中医的半世深情。

治学

“伍炳彩的最大特点就是善于学习别人的长处,为他所用”。这是伍炳彩业师、中医泰斗姚荷生对他的评价。

伍炳彩在江西中医药大学就读期间,姚荷生就曾在中医内科学的课堂上授过课,给伍炳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江西中医药大学毕业后,伍炳彩留校任教。几年后,伍炳彩得到了临床跟师的机会,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师父就是姚荷生。

伍炳彩从师名医姚荷生时,由于老师教学严苛,只教一遍,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跟老师学习,他常常奔波于老师出诊的地点,有时甚至一小时前才得知老师出诊,都会抛下手头事情,借自行车匆忙赶去。如果遇上住院查房,伍炳彩就早早起床赶到病房去等待其他医生,查完房的第一时间就飞奔到老师的诊室。老师切过的脉,他会再切一遍,对照老师对脉象的描述默默体会。

在姚荷生的弟子中,伍炳彩是他关注最多、最为信赖的一个。

“老师对我的耳提面命和谆谆恳恳,现在回想起来,亲炙之宜,言犹在耳。他教我四诊的方法,细致周详,尤其对脉诊的指点,更是费尽心机,几乎把他所有的感悟体认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伍炳彩说。

在之后的从业生涯中,他牢记姚老的话,学习和总结贯穿始终。

他博览中医群书,不拘于门派之别,常读《素问》《伤寒论》《金匮要略》《千金方》以及金元四大家、张景岳、李中梓等人的著作。上世纪70年代,他还手抄了姚国美的《病理学》和《诊断治疗学》,受益良多。后来人民卫生出版社《蒲辅周医疗经验》《蒲辅周医案》出版,他立即买来,爱不释手。此外,他还注重向现代医家学习,如学习施今墨之药对处方,汪承柏使用豨莶草茜草退黄,蒲辅周之擅用升降散、颜德馨之久病怪病有瘀之学说等。这些名家的著作,甫一上市,置案头,一册在手,寝食俱忘。

案牍书籍繁如浩瀚烟海,其中,当属对张仲景的《金匮要略》研究最为精深。读《金匮》的时候,伍炳彩特别重视理解和临床应用,对每一个字,每一个方子,每一个言论都反复研读,反复验证。他对《金匮》的研究多有创见,提出的学术观点,解决了《金匮》研究中的一些疑难问题,得到了全国同行的认可。

对于伍炳彩来说,中医五千年江河不废,先人的记载和著作起着重要作用,“中医之所以有今天,文人之功也,中医之所以止于今天,文人之过也”。这些年,伍炳彩一直忙于整理自己的学术思想,尤其对于治疗湿邪方面的成就梳理成册,待理论成熟后集结成册出版发行为中医临床提供更加参考性的理论是他治学的最大追求。

 行医

每周一、三、五上午是伍炳彩的例行问诊时间,如无特殊情况,他会准时出现在江西省中医院5号楼4楼国医堂23号诊室,这间走廊尽头的诊室不到20平,儿子伍建光安静内敛地坐在父亲旁边,桌子四角各坐着一位学生跟诊,屋外医患如流,屋内紧张忙碌,人声鼎沸中往往能听到来自天南海北的各地口音,可无论室内如何嘈杂,只要伍炳彩的指尖触碰到患者的脉搏,整个世界就安静下来了。

他们通过网上预约使劲浑身解数抢一个随时被“秒”的号,每次门诊能有二十多号人能坐在伍炳彩面前,获得和伍炳彩一对一的至少十分钟。现在病人平均要等一到两个月,名声最盛时,约他看病的人甚至要排到半年。

门诊被伍炳彩视为“必要的事情”。

“头痛不痛”“口干、口苦吗?”“喜欢喝冷水热水?”“嘴里黏不黏”“大便干的还是稀的?”“胸口闷不闷?”……伍炳彩问诊一般习惯性地连续抛出十来个问题,诊脉时间通常需要5分钟以上,有时会因为问诊信息的补充或变化,再反复确认信息,再多把脉几次,碰上回避躲闪的患者,温和的伍炳彩会突然正色起来,“看病就像断案,你乱答或者错答都会影响判断”。

“中医四诊,问诊列第三,称之为‘工’,工者细也。问诊的关键就在于详尽细致,深入周到。”伍炳彩说。

脉诊虽为四诊之末,却是中医看家的本领。伍炳彩穷研脉法,精于脉诊,尤以生死危脉辨识著称,凭着“起手知表里,定手判虚实”的扎实功底,赢得了江西“凭脉辨证第一人”的美誉,患者还给他取了个颇有侠肝义胆的外号“三指禅”。

曾经有一位上消化道大出血的病人,在西医治疗止血稳定后,请伍炳彩去开中药调理,但诊脉后发现病人脉数而乱,躁动不静,伍炳彩心说不妙,预计还可能会大出血,提醒家人要高度警惕。没过一天,病人又一次大出血,幸而家人有所准备,病人经抢救而脱险。

伍炳彩的诊室里来的多是疑难杂症患者。

“你腿上还有皮癣对不对”,伍炳彩在切完脉后朗声问道,年轻的小伙子连忙撩起裤腿,小腿上爬满了不规则皮癣,呈淡淡棕色,伍炳彩伸过手一把抓住小伙子的手,伸出手指再度搭上脉搏,而后,良久不语,转身从左边抽屉抽出一张纸,飞快的写上几个字递过去,小伙子一眼撇完马上折叠起来,点了点头。

“这个习惯一定要戒掉”,伍炳彩眉目紧缩。

“碰到疑难患者,考虑到致病的隐私,都会采取这种方法处理,既能确保问诊真实性,又能保护患者隐私”,儿子伍建光,同样也是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心血管科主任这样解释道。

在医院,他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称号:“加号医生”。

多年来,伍炳彩总是加号加到误了午饭,学生们劝他回家,可他总说:“我是农村出来的,我知道这些人的难处。”每每看到有外地来的求医者,无论多晚,伍炳彩一定会给人加号看病。

伍炳彩的坚持,也是想捍卫中医的尊严。2016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视察江西中医药大学,亲切看望伍炳彩,在和刘延东交流时,伍炳彩被问及中医为什么好时,他想也没想回答道“因为有疗效”,随行人员掌声雷动。

这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着伍炳彩对中医的信任和感情,也是他对自己中医技艺的最好诠释。

临床上,伍炳彩用药轻,药味少,常常被人戏称“胆小”。伍炳彩喜用经方、时方,用药轻灵是其临床最大的特点。看过中医的人都知道,一个处方常常要用到很多种药材,而伍炳彩擅长用最简单的处方解决内科疑难杂症,如湿邪、热病等,一方面减轻了患者的经济负担,另一方面减轻了患者脾胃的负担,更避免导致病情错综复杂。伍炳彩对慢性病不主张用大剂量,给学生上课时常举例说:“蒲辅周给周总理看感冒的时候,仅用几分钱的药就治好了”。

“我刻苦钻研,用心治病,不乱开检查单,不开大方贵方,不是为了自己的美誉,而是想捍卫咱们中医人的尊严。我想让患者知道,有些西医解决不了的病咱们中医能治,而且花费不多”

他认为,当务之急,中医的责任是提高临床诊疗水平,拿出过硬的临床功夫来,让人们重新了解中医,认识中医,信赖中医。


  传承

临近午饭,当天上午的门诊结束,伍炳彩抿了一口凉白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长期的久坐让他患上了静脉炎,走路有些费劲。

屋子里的学生都站了起来,秩序井然地收拾桌子。孙研是伍建光的研究生,在这间诊室跟诊已经八个月了,每次问诊,孙研都坐在离伍炳彩最近的位置,伍老切完脉,孙研马上接过手去继续切脉,手边的纸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每一个病例的问诊过程,一支精致的录音笔就摆在桌面,闪烁的红光记录着所有对话。

“丹皮、当归、白芍、柴胡、茯苓、白术、生姜……”开方的时候,伍炳彩一边如数家珍地报出一味一味中药,孙研头也不抬,飞快地写在患者病历上。

更多的时候,伍炳彩在问诊完并不做声,而是让“徒弟”们先说,他再来点评,“让学生形成中医思维至关重要”伍炳彩说。

三尺讲台曾经是伍炳彩最喜欢的地方。

每次课堂教学,伍炳彩都会花上很多时间认真备课,堆积如山的医案化成了课堂上一个一个生动的临床案例,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在这种熏陶下,走出了珠江学者1人、全国优秀教师1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2人、博士生导师多人。

多临床、早临床,用中医解决问题,这是伍炳彩“传帮带”的金科玉律,千名学生同受益。

2017年9月8日,江西中医药大学隆重举行庆祝教师节活动,伍炳彩再次登台演讲,他深情地对全校师生说:“作为一名教师和医生,我们之所以赢得人们的尊敬,职业之所以显得神圣。因为我们一是为人类输送智慧,助人成长;二是帮人们解除痛苦,送去健康。这也是我们的良知和责任。”

“我们明天晚上要聚餐,我可不可以扶外公过去”,伍炳彩正要离开诊室,外孙孙礼强探了个脑袋,怯怯地问了一句,舅舅伍建光马上表示反对。

“按道理,都是跟了我这么久的学生,我应该去,但还是算了”伍炳彩揉了揉眉头,扬了扬手。

桃李天下、满园春色是每个选择教师职业的人的理想,但是伍炳彩加了一条期许,走再远的路,取得再大的成就,都不要忘记初心,不要良知和责任,不要来时的路。

“教师”伍炳彩如是说,“四伢子”伍炳彩如是做。

反哺

“四伢子要回来了!”在伍炳彩读书期间,每逢寒暑假,他的老家江西省吉安县北源乡的南源村都会风传这个消息。村民们口中的“四伢子”不是别人,正是伍炳彩。伍炳彩在家中排行老四,按老家的叫法就是“四伢子”。时至今日,每当听到他要回家的消息,村里人都开始张罗着带家人看病。

事情得从1961年夏天说起,这个夏天,伍炳彩背了一大摞书回老家过暑假。一日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伍炳彩从睡梦中惊醒。邻居吴大娘的孙子突发急病,高烧不退,可村子离最近的卫生院也有十几里山路,吴大娘想到了学中医的伍炳彩。伍炳彩二话不说就出门给孩子看病,他发现孩子咳嗽气喘,喉间有痰鸣,应该是风寒郁而化热,于是以麻杏石甘汤为基础方开了一帖药,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仅一包药下来,孩子的高热就退下去了。

一包“救命药”的故事很快就在这个只有一百余户人的小村庄里传开了,甚至传的有些离谱了。“四伢子看病好厉害,一包药能治好多病!”“四伢子在外面得到了高人指点,什么病都能治!”

与传言一起登门的,还有村里朴实的村民,他们或有多年陈疾,或有新发急病,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伍炳彩给他们医治。尽管只学了一年中医理论,面对接踵而来的患者,伍炳彩丝毫不怯场,不收钱,不拒诊,认认真真给每位村民看病。

伍炳彩在南源村度过了苦难的童年,在他出生前,其母就因青光眼而暴盲,八岁时,其父又不幸去世。倾巢之雏,是伍炳彩对自己童年的描述。

“只要他们信得过我,我就给他们看。”本着乡亲间最质朴的一份信任,伍炳彩开始在村里行医。这是伍炳彩最早的临证经历,也是他最感恩和珍视的一段时光。自此以后,伍炳彩每个假期回家,都会为村民们免费看病。周边的村子有人慕名而来,他也从不拒绝,无论白天黑夜,他不厌其烦,只要有人登门求诊,他就认真诊治。每每遇到困惑之处,他就回过头来在书本中寻找解决方案。学生时代和毕业后下放在乡村的临证经历让他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和同期的理论学习相得益彰,为他筑牢了基础。

此后,伍炳彩外出求学离开南源村几十年,但无论是懵懂的初学者伍炳彩还是国医大师伍炳彩,他对待南源村的乡里乡亲几十年如一日。

如今的伍炳彩已是满头白霜,同辈们都已垂垂老矣,再也无人唤他一声“四伢子”,面前的医案堆积如山。行医五十余年,他内心对中医的爱依然炽热,一如他五十多年前第一次将手指搭在患者的腕间时,心中那番澎湃。他依旧爱看书,爱看病,还如同初入行时那般倔强:“要为中医争口气!”

 

(本文部分素材来自中国中医药报黄蓓记者,在此一并感谢!)